意识,像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、温暖的深海里,缓缓上浮。
最先恢复的,是嗅觉。
一股浓烈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,顽固地钻进鼻腔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属于医院的特有气息。紧接着,是听觉。
耳边有仪器发出规律的、低沉的滴答声,平稳而持续,像某种生命的节拍器。还有……一种更轻浅、更急促的呼吸声,来自很近的地方。
身体的感觉也慢慢苏醒。一种沉重的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虚弱感,蔓延到四肢百骸。每一寸肌肉都酸软无力,喉咙干得发疼,像被砂纸磨过。
腹部隐约传来一阵钝痛,但并不尖锐,更像是某种沉睡后的余悸。
我……没死?
这个认知,像一道微弱的光,刺破了混沌的黑暗。
我尝试着,极其缓慢地,睁开了眼睛。
视线先是模糊一片,只有朦胧的光晕。适应了好一会儿,眼前的事物才渐渐清晰起来。映入眼帘的,是洁白的天花板,简洁的吸顶灯,还有悬挂在旁边的、正缓缓滴注的输液袋。
透明的液体,正通过一根细长的管子,连接着我的手臂。
是在医院。
我微微偏过头,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这间宽敞的病房。布置得很舒适,像是VIP病房。
窗外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大半,只从缝隙里透进几缕,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狭长的、安静的光带。
然后,我的视线,不由自主地,落在了旁边。
就在离我的病床不到两米远的地方,并排放着另一张病床。
床上,躺着一个人。
一个……熟悉到刻入骨髓,却又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人。
陆砚深。
他睡着了。侧身朝着我的方向,眉头即使在睡梦中,也紧紧地锁成一个川字,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。眼下是两团浓重得化不开的乌青,像被人狠狠揍过两拳。
下巴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胡茬,杂乱地冒出来,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沧桑而落魄。
他瘦了很多。脸颊凹陷下去,颧骨显得格外突出。一件宽松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,空荡荡的,勾勒出消瘦的肩线。
露在外面的一只手臂上,也打着点滴,针头用白色的胶布固定着,手背因为输液显得有些浮肿。